日本NHK新闻在4月3日报道了我国驻日大使程永华即将卸任回国的消息,一时在日本各界引来一片惜别之情。连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也为此专门在首相官邸设宴邀请程大使以示答谢。由于对离任外交官这种礼遇十分罕见,舆论界认为这是日本政界借此表达希望进一步改善中日关系的讯号,同时,也是对程永华大使长期在中日外交方面的贡献表达敬意。
从2010年正式接任驻日全权大使以来,程永华是迄今为止我国驻日时间最长的大使。无论是在旅日华人中,还是在日本对华友好人士之中,谈起程大使都深有感情。他那种永远不疾不徐的风度,温润如玉的微笑,仿佛中国外交官的名片,在中日关系一度如履薄冰的时代,总是让人们感受到对美好未来的信心。这让我想起2009年第一次见到程永华大使的时刻,当时,我问在一旁的日本创价学会会员,曾在1972年访华的内田雄尔先生对新任中国驻华大使的印象,内田先生沉思片刻,道:“大国君子之使。”
一句话道出了一代中国优秀外交官的风采。
有心人可能注意到,4月7日,就在程大使即将离任的时刻,他来到了位于东京八王子的日本创价大学,在这里参加了第40次周樱赏樱会。周樱,便是创价大学的创始人池田大作先生1975年组织种下的一批樱树,他并曾邀请周总理在櫻花盛开的时节访问日本。而总理的回答,每次池田先生回忆起来,依然会双眼晶莹 —— 总理答道:“我有这个愿望,但是我想也许无法实现了。”
第二年周恩来总理便去世了,而如今创价学会文学池畔的“周樱”依然每年繁花似锦,总能引来人们无尽的幽思。
实际上,我第一次见到程永华大使,也是在创价大学,那时,他还没有正式就任。
2009年4月,前外交部长唐家璇访问日本,造访了创价大学。这位著名的知日外交家在他的致辞中,提到创价大学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早接收中国公派留学生的大学。接着话锋一转,唐部长讲道,程永华先生就是在这里学习和生活过的第一批中国留学生之一,周樱,便是他们和日本老师同学们一起种下的。
在众人的掌声中,程永华大使微笑着走上前来,向大家挥手致意。此时日本的新闻界已经知道中国的新任大使即将莅任,但还很少有人见过程大使本人,周围顿时闪光灯一片。
现在知道,2009年的时候,程永华大使也已经五旬开外,但在创价大学亮相的一刻,这位面庞白皙的中国外交官看起来似乎仅有四十来岁,配上纤秀的金丝眼镜,一句古词便呼之欲出——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当时笔者正受一家日本华文媒体委托,前往创价大学采访这一活动,不禁感叹,好一位年轻有为的大使!
许多日本友人争相去和程大使握手,有意思的是他们看起来很是熟悉,完全没有初次见面的拘束。正有些奇怪,听旁边的日本朋友解释才明白,他们都是程大使在创价大学学习时代的校友,有些人已经二十多年没见面了。
这才知道当年程大使在创价大学尽管只修学了两年的时间,却是学校的名人。绝少有人知道,程大使当时有名的原因之一是他擅长剪纸,作品成了很多日本友人的珍藏。他在这里组织过中文演讲比赛,另外,他还擅长包饺子,曾经和一同留学的中国同学开过一家象征性的饺子实验店。这一切,都在当时拉近了中日两国人们的距离。在日本友人的回忆中,这些中国同学略带腼腆,却气度恢宏,而且人人都有着刻苦的学习精神,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来积累知识,连以崇尚勤奋著称的日本人也为之感叹。这一点也解释了程大使的另一个特点。在日本学界,和这位中国大使打过交道的人士普遍惊讶他对日本的了解程度,哪怕是说起日本文化中的精微之处,程大使也能信手拈来。于是“知日”,“日本通”等各种评价便油然而生,大多数日本人却不知道,当年程大使在创价大学便曾对日本文学下过真功夫,这份知识底蕴让他在此后的工作中游刃有余。
中国留学生们给日本师生留下深刻印象,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那时正在改革开放的黎明之前,中国在封闭了二十年之后,开始重新走向世界。能够到日本进修学习的名额十分有限,能够前往的几乎都是一代英才,而且大家亦十分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2010年,程永华大使再次见到池田大作先生的时候,曾感慨道,在创价大学就读时,他加深了将来投身外交的決心。当时祖国的国际处境艰难,但他深信,作为一个拥有悠久历史和文化的国家,中国必定会发展起来。
那一刻,池田先生也被感动了,这位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的老朋友依然精神矍铄,他问程大使有没有座右铭。程大使回答道——冷靜判断事物,迅速行动,无论何事都全力以赴。
有句话叫做一语成谶,也许,在周围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程永华大使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履职中面对的艰险。随着奉行对华全面友好政策的鸠山由纪夫首相辞职,日本政界的一系列举动使中日关系一度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2018年再次见到程永华大使的时候,我惊讶地看到,当年大使的一头乌发,已如满盖梨花。看出了我的这份吃惊,大使笑道:“也有日本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就跟他们说,我在韩国当大使的时候,头发还一点儿也没有白啊……他们想了一下,就明白啦。”
忍俊不禁之下,又有些心酸。作为贯彻中国对日外交政策的具体执行人,程大使永远是温文尔雅,却又不卑不亢,坚持着我们的立场,哪怕在那些风雨交加的时刻,依然保持着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从容,在最危殆的时刻为中日关系保存着元气。在日的华人把他看做主心骨,也有日本的右翼对他恨之入骨,谁又知道我们的大使是承受着怎样巨大的压力,终于坚持到了中日关系再次走向回暖的时刻。
有人曾购得明熊廷弼的遗印一枚,上面篆刻着那位守边大将亲铭的一小段文字:“既渡辽,携汝伴,草军书,常夜半,余之心,唯汝见。”
程大使要回国的时候,已经六十四岁了,那些风雨中的沧桑,或许只有那一头华发曾经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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