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保时捷女”和网约车司机互扇耳光的视频那一瞬间,就被此女的气质(重点1)深深惊艳了。
你看她从车里下来,提一提下垂度极好的阔腿裤,露出至少10厘米的尖细高跟鞋,并且手指对方表示“你等着”的霸气,举手投足之间的这种气派。
暌违已久。
这是一个现实版的舞台(重点2)。此女来到网约车的窗边,指着司机的鼻子骂,整条春葱玉手都伸入车内了。她说的是:飙车我是出了名的,看到红灯随便闯,违章扣分打个电话就销掉了。
猛然就想起《西游降魔篇》里,还是囚徒的孙悟空说的一段特别“想当初”的话来:
“知道我是谁不?花果山十三太保知道不?我就是老大!想当年,我手拿着两把西瓜刀,从南天门一直砍到蓬莱东路。来回砍了三天三夜,是血流成河。可我就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眼都没眨过。”
煞风景的唐玄奘,听完后问了一句:“那么长时间不眨眼睛,眼睛会不会干啊?”
孙悟空,是在讲500年前的事情。500年后的世界,是唐玄奘的科学、理性的世界。这场冲突,是一部分人前现代的精神世界和广大人民群众的现代生活之间的矛盾。
没错,就是这样。
下面我们来说说为什么是这样。
01、关于气质
前面已经标了两个重点,一个是保时捷女的气质,另一个是“现实版舞台”。
先说第一个,关于气质。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呢?
惊艳之余,感觉特别熟悉,有一种猛烈的既视感。
敲敲脑袋,但没有想起来。还是网友聪明,后来就看到了“80年代的贴画”这种说法。不由得双掌一击:“终于想起来了!”
那时候的中国城乡,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两张美女贴画,就是这种出尘脱俗、大气磅礴的气象。这是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男青年的梦中女郎啊!
就此打住,品评外貌显然不是文章的意图,也不是作者的长项。
之所以认真寻思,是因为这种极为鲜明而消失已久的复古主义,即便是时尚界的“vintage style”,也无法贴切地表现出来。
我们对热闹没有兴趣,除非热闹背后有门道。门道就在这里:
“保时捷女”以一种极为复古的姿态显身,告诉我们,身边还存在一个隐形的社会。
当下的社会是现代的,而这个隐形的社会是前现代的。
这两个社会之间,一般不会交叉,“保时捷女”提供了一个交叉的机会,同时也暴露了自身所处的那个社会。
现代社会是怎样的呢?
是平等的,法治的,理性的,规则至上的。
前现代社会呢?
是等级化的,人大于法的,压服的,金钱和权力凌驾于规则的。
这位女士身上,聚集了80年代的摩登、90年代权力与金钱的跋扈,以及解放前的等级意识,是一个十分珍贵的分析标本。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社会纠纷之所以吸引数以亿计的眼球的真正原因。
02、顶端幻觉
那个前现代社会,的确存在,但它是一个已经没有几个观众的舞台。
直接点说吧,那就是一个意淫的舞台。
嗯,这就是我们在前面标注的第二个重点。
舞台上面的演员们活在幻想当中,他们认为自己所具有的优势,必定是亿万人羡慕和希冀的,因而是高人一等的。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这个世界就是等级化的,他们处在金字塔的顶端。
对他们而言,什么都容易得到,因此个人中心主义就会不断加强,在那个有限的生活范围内,一切都似乎是、进而应该是围绕着他在运转。
所以在这些人的价值观里,所谓荣耀,主要就是“突破规则而不受惩罚”,以他人不能的行为,来彰显自己的高人一等。
在这里甚至已经不能借用戈夫曼的拟剧理论,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是角色,事实上他们有一种编剧意识。
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一切都是剧本性的。姑且把这种自赋的编剧意思称为“顶端幻觉”。这种幻觉,会让他们和真实的社会日渐地、并且最后极端地脱节。
如果社会真的是一出戏,那么一切都是按照编剧的思路流动。因此,是不是梁静茹给的勇气都不重要了,反正这位80年代打扮、90年代的思想和深具古代等级制意识的45岁中年妇女,一巴掌扇向了那位身材魁梧的网约车男司机。
为什么面对这样一位能把她的帽子扇出去好几米的壮汉,她敢于先动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日常跋扈的惯性表现,但仅仅这样分析问题,还只是触及了表象。
根源在于,在她的意识里,眼前的事实是按照剧本进行的。
剧本是这样写的:我先扇他,他肯定不还手,因为以他开的车的价格来判断,跟保时捷之间是云泥之判,因此他必定没有胆量还手。
这就是典型的前现代的心理活动。
是的,这一定是她动手前潜意识的心理活动。因为性别、体型对比是清晰显著到不依赖智力的,如果她判断对方敢于还手,自然就不会先出手。
她的剧本是预先写好的,但这个剧本是前现代的。糟糕之处在于,真正前现代的剧本是会考虑“万一”的。
万一他还手呢?问题就在这里。
我们来举个《水浒传》的例子。高俅的干儿子——高衙内,处处欺男霸女,他的基本假设就是别人不敢还手,不会打掉他的帽子。但他有后手,身后跟着好几个家丁,遇到还手的,真有能力实施下一波暴力制裁。
所以,高衙内的顶端意识是实实在在的,但这位45岁的重庆“保时捷女”,只拥有“顶端幻觉”,而没有顶端实力——她本身只是一个勾了脸、上了妆的戏剧人物。
他们假设,自身所拥有的等级观念是普世性的,人人服从的,所以责骂和跋扈必定是单向的。因而,如果此女遭受她认为比自己更高“等级”的人的呵斥和扇耳光,她一定既不还嘴也不还手。
可惜这个假设是错误的,他们一直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不是一个人人认同弱肉强食法则的世界,所以他们的公共行为就显得非常滑稽,就像拿着明朝的尚方宝剑,在清朝耀武扬威。
因此喜剧频发。
03、家属官本位端
高衙内和“保时捷女”之间,不仅仅是“有无家丁跟随”的区别。
因为,家丁的存在,功能是诉诸暴力,但事实上不管处于何种社会形态,诉诸暴力都是成本最高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成本最低的方式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能让人明显地意识到暴力,但不需要真正动用它。
要达到这个目的,需要一定的条件。
什么条件?说白了,就是脑门上写着“我很newbee”。
高衙内是可以做到的,因为宋朝已经可以从衣着上一下就认出阶级了,所以高衙内一出来,人们从衣装一下子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保时捷女”尽力靠近高衙内,但已经做不到——尽管有辆保时捷,听说还是二手或是三手,并且改过颜色而且还套牌。
衣装已经不再区别等级位置,况且以现在的制造业能力,100元以内的高仿,完全可以把一个灰姑娘变成白雪公主。
然而,不管是几手的保时捷,以及那种80年代摩登女郎的打扮是不是依赖高仿,这些问题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内心,就是你怎么看、怎么衡量这些东西。
如果你真心喜欢保时捷,也真心喜欢80年代迪斯科的装扮,那是值得尊重的。然而,如果你把它们都当作是一种装饰,一种用来缠绕着“一坨肉”的自以为公认的价值(价格),那它们就变成了捆绑木乃伊的绷带。
“……小心保存在密闭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接触新鲜空气就必然要解体……”
——马克思
这位“保时捷女”,一巴掌,就打出一片新鲜空气。
但这一巴掌本身不是新鲜空气,只是掀开窗户的力量。新鲜空气是什么呢?就是拥有朴素的是非观的社会大众。
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这个社会不再是为所欲为的社会。也就意味着,“保时捷女”所处的自以为是的隐形社会,是不能见光的,她只是被冲动的魔鬼支配继而自我暴露。
在她的冲动背后,隐形社会战战兢兢。
这个隐形社会,就是官本位社会,是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一直持续唾弃的社会。
从1949年至今,我们就一直倡导平等。朗朗白日之下,没有身份高下之分。
然而等级意识始终并未从一部分人的心头根除,现实让我们还得补上一句:民无官本位,官有官本位。
出于仕途功利的考虑,一些官员的官本位意识在自己身上隐藏得挺好,但它会按照古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逻辑转移到家属身上去。家属获得对权力荣耀的“代理权”,通过一种异于常人、自认为高于常人的身份意识,去彰显官本位。
而官员对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富贵不还乡,犹衣绣夜行”。
这就是官本位“早已经在茅坑里发臭但却不时发作”的原因。
04、“白活竞争”
谈到“官本位”——意识范围内的——是有原因的。
就在8月2日,“严书记”被法院判处10年有期徒。
严书记事发,是因为他的前夫人在日常问题上嚣张跋扈。而现在这位李女士,同样以自身的嚣张跋扈行为,把丈夫牵扯了进来。
这两个女人的丈夫都是“官”,尽管从古代“品秩”概念(基于地域范围)上讲,这些“官”的“排量”真的非常小,从坦克到自行车,他们最多不过就是辆电动助力单车。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能耐,尚且能让其家属如此横行无忌,正反映出官本位强大的生命力。
官员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以及他们的家属),生活在前现代的羊水里,把前现代的羊水当作整个世界,行动就像是胎儿的本能。
他们不知道,当胎动的幅度已经很大的时候,预示着即将临盆,进入一个真实的世界。
上天——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总是会给公义创造条件的,创造条件的方式,就是在时间的推移中持续降低自认为“上等”的人的智商,从而让他们最后暴露。
严夫人、童夫人(“保时捷女”)都是如此。
一个假设的、注满了羊水的世界,让她们虽然有条件,但却永远不可能再领悟:生而为人,应当区别于动物,追求“不白活”。从精神意义上说,任何时代都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白活的。
所以社会上始终存在一种类型的竞争——白活竞争,就是比拼谁更加白活。它的表现形式是,用一切与人的价值无关的外物,来获取自我效能感,从而彰显白活的程度。
大家都是白活,于是就以这种方式来角逐出其中至为白活的人。
久而久之,白活本身成了一种价值,并从中衍生出一整套“白活价值”的评判标准。这一套标准,就是“保时捷女”、严夫人、谭明明、郭美美她们共享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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