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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码字工,活在人仰马翻的中年里

来源:云法律网站时间:2019-1-18 9:37:33>跟律师谈谈<

   一线城市、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女乖妻贤——这样的生活状态是43岁的李向泽引以为傲的,他一度产生自己是伪成功男士的错觉。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李向泽从云端打落至谷底。他发现,中年的自己,看似平顺、坚强,实则趔趄、脆弱,不堪一击……

1、2017年12月底,最后一个工作日。忙完一天工作的李向泽,先后将幼儿园的小女儿与正读初中的大女儿接回家。

   李向泽的爱人单位当天举办年会,保守估计也要忙到晚上10点左右。他为孩子们炒菜煲汤,父女仨吃完饭后,她们各自在ipad上看动画片,李向泽则打开电视机,打开娱乐频道,以放松劳累了一天的身心。

   晚上8时45分,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系母亲的号码。

   短暂的沉默之后,母亲突然哭了出来,一声比一声凄厉,李向泽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您慢慢说!”

   母亲泣不成声:“你爸爸他刚才还好好地坐在床上看电视,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就说不出来话来了,脸也歪了,嘴里冒泡泡。”

   放下电话,李向泽迅速打车前往父母的租住处……

   少年时期,像成千上万农民的子女一样,李向泽在求学、入伍与打工这三条“跳农门”的路线之间,选择了求学。

   穷得买不起一盒火柴的父母,咬牙支持儿子的选择,他们七八年时间没有换过新衣。有一年春节,手上仅有2元钱的一家人,空着手步行十几里给亲人们逐一拜了年。

   初中毕业后便外出打工的妹妹,也为哥哥的求学尽绵薄之力,从她每个月230元的工资中,拿出100元支援他。

   李向泽本人则利用课余时间,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到学生俱乐部做保安,给私营书店当店员,为城市晚报投递报纸,还给初中的小男孩辅导功课,并偶尔发表几篇豆腐块文章,想尽办法为自己筹集生活费,减轻父母的压力。

   尽管现实逼仄,李向泽的心却很博大,一如北岛所说:“那时候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庆幸的是,毕业后的第三年,李向泽遇见了自己的爱人。在那个盛行攀比的时代,他和同样跳出农门的爱人裸婚了。在那个租住的房子里,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爱情结晶。

   其间,年过半百的父母,身体时不时闹点别扭,比如意外受伤、惨遭蛇咬、阑尾发炎、甲亢等等,总能让李向泽时不时揪心一下,但对于有情饮水饱的他和爱人而言,这只是幸福路上飘了点毛毛雨。

   结婚8年后,李向泽带着妻女住进交了首付的房子。

   还没来得及庆贺自己结束漂泊的日子,李向泽的父母便相继大病了一场。

   身为农民的父母,在城里住院治疗,成本是本地人的两三倍,手续更是繁琐上十倍。更为关键的是,身边除了李向泽和他的爱人,以及从婆家远道而来只能短暂停留的妹妹、妹夫之外,他们毫无亲人。

   那一两年时间里,李向泽第一次体会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独与恐惧。

   这种无助感,随着父母病情的相继好转并康复逐渐消失。李向泽和爱人抓住机会,在工作上狂飙猛进,终于还清了房贷,还买了一辆经济型轿车。

   基于对父母生病后身边需有人照顾的启发,且“二胎”政策已经放开,李向泽与爱人添了小宝。

   看着又一个健康活泼的小生命来到自己身边,李向泽浑身劲抖抖的,心里有梦想,眼里有光芒。

   可就在李向泽携妻带女奔走在“梦想与光芒”的路上时,父亲却再次病倒了。

   那种失而复得的恐惧与无助,再次牢牢地揪紧了李向泽的心。

2、待李向泽赶到父母租住地并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最终将父亲送到协和医院时,离父亲发病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晚11时许,抢救基本宣告结束。

   医生告诉李向泽,其父是急性脑梗,一般在发病半个小时之内抢救最有效。目前已过最佳治疗期,担心引发脑出血,所以不能溶栓,只能保守治疗。

   李向泽听懂了医生的潜台词:父亲瘫痪几乎成了定局。

   凌晨三点,李向泽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要回家给父亲取换洗衣服,要准备与治疗、住院相关的一些资料。

   室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已经将城市染得雪白。

   父亲病倒后,李向泽的爱人什么也没说,迅速将在上海照顾孙子的岳父叫了过来当“救火队长”。

   有了岳父的帮助,李向泽才从惊慌与忙乱中稍稍平静下来。

   就在李向泽每天往返于家、单位与医院之间,祈盼着父亲能够重新站立起来的时候,临近中考的女儿,元调成绩出来了。

   一向在年级排名前15名的她,元调成绩下滑至50多名。

   成绩公布的当天,大女儿回家后赶紧躲进被子,似乎这样就可以逃脱父母的责骂。

   平时火辣的爱人,当天出奇的平静。倒是平时淡定的李向泽,当天情绪失控,将大女儿劈头盖脸地痛骂了几个小时。

   李向泽的语气带着满满的恶意:“考不上高中,你未来的路就将复杂、艰难百倍,你就等着吃苦受罪吧!”

   可怜的孩子一声未吭,一任委屈的泪水,将被子浸得湿透。

   骂完后,李向泽走出家门,任凭刺骨的寒风,将自己已经花白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

   来不及梳理大女儿学习上的事,父亲的病情加重,医生建议尽快手术,为老人的脑血管搭上支架,疏通血管。

   就在父亲被送上手术室的那一刻,李向泽的电话再次响起。爱人的哭泣声从电话那端清晰地传来:“小宝前几天咳嗽,我没在意。今天去医院检查,被确诊为肺炎,你赶紧回来!”

   一边是即将被推上手术台的父亲,以及他身边目不识丁的母亲;一边是烧成了肺炎的小宝,以及痛哭无助的爱人。李向泽踉呛了一下,强作镇定对母亲地说:“您守在这里,我先回去一下。”

   来到小宝就诊的医院,医生毫不客气地将李向泽和他爱人训斥了一通,称如果再晚点送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检查,缴费,取药,上留置针,输液……医生称,肺炎最少要打一周时间的针。以小宝的年龄,每次打针、雾化,最好夫妻二人结伴前来。

   李向泽有种要被“五马分尸”的感觉,有个声音在内心狞笑着:“你想顾谁?你又能顾得了谁?”

   从小宝就诊医院回家的路上,刘德华的歌声在城市的夜空中飘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好累/开始觉得呼吸有一点难为/开始慢慢卸下防卫/慢慢后悔慢慢流泪/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撑得那么狼狈……”

   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一片花白,李向泽使劲地摇了摇头,将眼泪甩满了一车。

3、手术后,父亲的病稳定下来。尽管仍卧床不起,好歹没有了生命危险,也能偶尔清楚地表达一下想法。

   医生和护士每次查房里都会问他:“你叫什么?”父亲说:“我叫老李。”“你儿子叫什么?”“叫李向泽。”医护人员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有时还会和父亲能动的那只手击个掌。

   母亲也从极度的慌乱中平静下来。接下来的岁月里,父亲站起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40岁出头的李向泽正是打拼的年龄,而身为“码字工”,自己所处的行业此时正风云突变、危机重重,能长期伺候在父亲病榻之侧的,只有母亲。

   没有文化的母亲,这辈子都任劳任怨。到了晚年,还得侍奉瘫痪在床的父亲。苦难,看不见尽头。

   但体重不足百斤的母亲,却淡然地领受了这一切。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己应尽本份,并践行着本份。

   母亲的淡然给了李向泽力量。

   父亲病重期间,很多亲友前来探望,包括那些和自己一样人到中年的哥们。

   这些哥们,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啜饮着生活的苦酒。苦酒的滋味,没有质的区别,只有浓淡之分。

   老赵是李向泽的大学同窗。父母早已过世的他,30多岁才娶妻生女。一向豪迈不羁的他,每每聊起女儿时,那甜软得发腻的语气,让人怀疑不是那个原装老赵。

   可命运偏偏狠狠地捉弄了一下老赵。他的女儿在5岁那年,被确诊为白血病。

   李向泽和同学们前去探望时,老赵说:“这疾病就像老天爷掷骰子,我女儿不巧被掷中了。”

   说这话时,老赵的脸上依然堆满了招牌式的笑容。可李向泽能够感觉到,笑容背后,有着无以言传的辛酸与悲情。

   高中同学老古的父亲比李向泽的父亲早一年病倒,病情更严重,是肺癌。

   在农村老家,老古的几个姐姐对病中的父亲说:“你儿子在城里,先让儿子给你治。儿子山穷水尽了,我们这些女儿们再来接力。”

   于是,老古和他爱人就将自己不多的积蓄一点点地送进医院,变成一瓶瓶药水,输入父亲的体内,延续着父亲的生命。

   老古的父亲终究还是走了。亲人们理解老古,他尽力了。

   李向泽想起了儿时的玩伴老田。比李向泽小1岁的老田,几年前不幸罹患绝症。其父母为给儿子治病,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但3年前,老田还是撒手人寰。那座新坟前,老田的父母哭得几度昏厥。

   每一个中年男人,都扛着巨重无比的担子。目前没有扛担的,要么是时间延后了,要么是自己失去了负荷重量的能力。

   与老赵、老古相比,李向泽没有觉得自己的负担有何特别之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遭遇的苦痛,比他们更轻,更少。

   而与老田相比,李向泽则更应该知足。那个和自己一起玩泥巴、捉蜻蜓的儿时伙伴,已经进了天堂。而自己,至少还活着。每天睁开眼睛,能看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能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只要活着,就不能逃避;只要活着,就应该承担;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4、雪化了,天晴了。空气中虽然仍透着寒意,但明晃晃的阳光却给人以温暖和力量。

   在城里的大医院住了一月有余,2018年1月底,李向泽征得医生与亲友的同意,将父亲送回了乡下。

   那里,少了都市的喧嚣,多了乡村的宁静;少了昂贵的治疗费,多了持久抗争的能力与资源。

   通过母亲的反馈,以及每天的微信视频聊天,李向泽能够感受到,父亲的病情正一天天好转。

   2月,父亲能坐起来了;3月,父亲能扶着床沿站立了;4月,父亲能够艰难而缓慢地迈出几步了,一如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蹒跚学步。

   与此同时,两个女儿也时不时给李向泽一些小惊喜。小女儿肺炎在一周之后痊愈了,大女儿经过两个多月的恶补,在四调考试中发挥正常,回到了平时的水平,并与几所重点高中顺利签约。

   7月,大女儿的中考成绩出来了,以超出校线21分的好成绩被一所重点高中录取。9月,她被编入该校一年级两个最快班级的其中之一。

   小女儿在幼儿园里平安着,健康着,成长着,快乐着。

   每天接到小女儿之后,应她所求,李向泽必然带她在幼儿园所在小区的广场上玩耍半小时左右。

   小宝在广场雀跃着,清脆的童音洒满了广场的每个角落。李向泽看着,听着,享受着每分每秒的幸福与快乐。

   是啊,既然注定苦逼,不如坦然接受。

   何况,在苦逼的中年里,也有酒,有诗,有笑声,有欢乐。

   那些曾经慌乱的情绪,那些不堪回首的苦痛,那些撕心裂肺的悲情,不妨变成酒的佐料,不妨作为诗的灵感,再揉点真诚,融些勇敢,就可以谱出一支曲,写成一道歌。

   这首歌,名叫《苦逼中年男人的赞歌》。

   张爱玲说:“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姜文说:“中年是个卖笑的年龄,既要讨得老人的欢心,也要做好儿女的榜样,还要时刻关注老婆的脸色,不停迎合上司的心思。为了生计、脸面、房子车子票子不停周旋。”

   中年男人不如狗,这句话不是虚言。

   但正如文中男主一样,既然注定苦逼,不如坦然接受,在苦逼中,活出诗意,活出希望,活出男人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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