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着几百万外来工的东莞，工厂中有一个群体一直隐没在人们的视野，他们群体规模超乎想象，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对天生而来的性别感到不满，渴望走向性别的另一端，但是微薄的流水线收入，难以让他们实现人生的彻底转变。

披上假发，戴上小红帽，撑起油纸伞，把手机架起来，罗林的网络直播开始了。不一会儿，就有人在直播平台上给他送来直升飞机和游艇，这些贵重的礼物都可以折现。粉丝就是喜欢他男变女的反串表演。

对于罗林来讲，这不仅仅是一种表演，更是一种心理需求。

罗林极度渴望变性，但额的变性手术费让他望尘莫及。现在他在东莞大朗的一家工厂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变性依旧是他的梦想，他还希望能找一个男朋友。

“大妹”

罗林出生在广西南宁市马山县加芳乡福兰村，从小他就出现了性别认同障碍，“从我记事起，就从内心感觉自己是女性”。

上小学时，他默默注意班上长得帅气的男生，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不敢和男生们一起上厕所，每次都是等别人走了，他才敢进去。上初中后，罗林的女性化特征更加显露出来，走路一扭一扭的，说话声也嗲声嗲气，笑起来更像个女孩发出的声音。为此，同学们经常取笑罗林是个“娘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大妹”。

初中毕业时，罗林在报纸上看到一条关于变性手术的新闻，便憧憬着将来有一天也能够通过手术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中考时，他报考了艺术类中专，“搞艺术能够做明星赚大钱，这样才能实现做手术变性的梦想”，罗林这样解释当初的选择。

然而，中考成绩只把他安排到了钦州市合浦师范学院小学教育专业。在这里读了三年中专、两年大专后，罗林没有做老师。听说广东经济发达，他决定闯荡广东。

罗林在化妆。

挣钱变性

2007年春节一过，罗林来到东莞长安的一个制衣厂打工。在枯燥无味的流水线上干了9个月后，他觉得这样的工作没有前途，也无法让他很快实现变性梦，便开始了一次次“投机取巧”式的尝试。

罗林先是向媒体求助。一家电视台对他的故事特别感兴趣，提出拍摄要求，但要他穿女装出境。为此，不会化妆的他依葫芦画瓢在脸上涂了很多粉，穿上黄色连衣裙和黑色高跟鞋，戴上假发。“我感觉漂亮极了，非常艳丽”，罗林说第一次看到镜子里的女装造型时自信心倍增。但此举也在制衣厂引起不小的震动，领导觉得他出格将他辞退了。

后来，罗林重拾演艺旧梦。他通过朋友认识了每天在酒吧表演的“梦露”，希望能跟他一起赚钱，结果做了三个多月的跟班后，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都没有获得。之后，他又参加了一个私营的歌舞团，在这里，他每天都可以男扮女反串，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惹人眼球地进行一些表演，很受观众欢迎。但歌舞团很快解散了。

2011年5月，一部网络电影在广州举行新星选秀活动，罗林闻风而去。看到“凤姐”也在现场后，罗林换上花色紧身短裤，穿上高跟鞋，亮出“美腿”，跟着“凤姐”摆出各式各样的pose，还当众用男女声双声道声情并茂地演唱了“千年等一回”。

虽然罗林经历了各种折腾，但并没有获得实质“变现”。为了生存，2011年底，他又回到工厂，到东莞大朗的印刷公司做运货工。

罗林在工厂做运货工。

男女朋友

罗林说他之所以经常穿女装外出，除了内心的强烈驱动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这种装扮找个男朋友。他曾有过两段迥异的恋爱经历。

罗林曾在一个以同性恋为主题的网络论坛上认识了阿杰，并且一见钟情。阿杰是一名建筑工程师，长得非常帅气，收入也很高，而且他也很中意罗林。阿杰跟他聊得来，不介意他是男是女，有没有做变性手术。两人在一起待了近两年后，阿杰去佛山工作，这段恋情才不了了之。

罗林另一段恋情是和现在所在工厂里的一个女孩发生的。不过，两人在一起待了三个月后，罗林总觉得自己要做变性手术，两个人不可能长久在一起，便把人家甩了。

罗林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年龄，不过他前年已经做大伯了。他的弟弟结婚已多年，罗林每次回家，父母都会催他赶紧结婚生子，甚至还在老家给他找女朋友，这与罗林的恋爱取向发生冲突，为此他和父母展开了“冷战”。

女装直播

绝大多数时间内，罗林都是着工装在工厂里干活，已经连续两年被评为所在车间的优秀员工。不过，一到放假时间，他就会马上切换“频道”，换上女装。他经常一个人坐两个小时公交，从大朗跑到东莞城区，找一个几十元一晚的旅舍住下， 去低廉的路边摊买衣服，然后花很长时间描眉打扮，到街头换取回头率。

移动互联和网络直播给罗林带来了红利。从4月底开始，罗林在多家网络直播APP上进行了注册。现在，他每天早上一起来都会先在宿舍进行一个多小时的网络直播。女性装扮、跳舞、搞怪成了他吸粉的重要手段。不到两个月时间，他已经有11000多粉丝，通过直播获得近8000元的收入分成，最多的时候曾有13700多人同时在线看他的直播。

罗林的工资收入每月3700元，即便又了直播的“外快”，但这远远无法支撑几十万元的变性手术费用。罗林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虽然还是想着变性，但已没有几年前那种急于求成的心态。

罗林需要接纳

医学上，心理有变性欲望的人被称为易性恋，他们不是简单地希望成为另一种性别的人，而是心理的一种内在的、不可抗拒的感觉。易性恋的发病原因不得而知，由先天和后天等多种原因促成。

华中师范大学性学教授彭晓辉认为，易性恋需要进行严格的医学鉴定，有的人举止打扮异性化只是为了追求时髦，还不能称为易性恋。有人内心深处有强烈的变性欲望，并且这种欲望持续六个月以上，就能够称为易性恋。

彭晓辉认为易性恋患者只是在自己的性别认同上做了重新选择，这样的群体在社会上还非常的小众。但现在的社会已经越来越多元，对于不同程度的跨性别者，社会应该给予宽容和接受。

东莞工厂里的“罗林”们

在东莞工厂里还有大量和罗林一样的圈内人，他们没有经济实力通过变性来让自己获得重生，只能每天在流水线上伪装自己。只有到了假日，穿上女装，他们才充满活力，才敢把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

今天，我们的社会已经越来越开放了。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双面人，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海纳百川，但愿下次走在街上再碰到罗林们时，我们脸上的笑不要再夹杂更多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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